......
客厅里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徐阳抚着长须,面上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此次的确是遇到了棘手病症,不得不上门求助叶渺。
昨日在病房中得见叶渺施展医术,让他醍醐灌顶生出良多感悟,却同样陷入了自我怀疑的牛角尖中,不敢随意下药。
于是他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叶渺,或许有这个年轻人出手,令自己头疼的疑难杂症也就迎刃而解。
“徐老头,不是我不帮你啊,这你碰到解决不了的事就来找我,那干脆我回头找个地方开家医馆,你来给我当学徒得了呗。”
“啊?可以吗?”
“老朽虽然大多家财都用于行医救人上了,可也还剩下些棺材本,若是叶先生准备开设医馆,老朽自当鼎力相助!”
徐阳将叶渺的话当真,顿时面露喜色,若是叶先生愿意在羊城中开设医馆行医治病,实为羊城百姓之福!
“......”
“老头,你故意的吧?”
对此叶渺脸色一黑,那南洋毒师都还没抓出来,他还在羊城开设医馆?
是生怕那毒师不被自己吓跑吗?
“叶渺,不可对徐老爷子无礼!”
苏轻语柳眉一竖,不满地斥责了一句叶渺。
“徐老爷子,叶渺散漫惯了,对您多有不敬实在是抱歉,我给您赔个不是了。”
她看向徐阳歉声说道,尽管现在苏林已经恢复,她也依然敬重着徐阳。
“啊?不不不,说起来该是老朽道歉才是,此番贸然上门叨扰多有得罪,既然叶先生不愿,老朽也不强求了,就不打扰几位了,告辞。”
徐阳脸上露出苦笑,两人见面还不超过三次,自己就如此冒昧的登门请叶先生出手,被婉拒也在情理之中。
当下放下手中温热的茶杯,拖着年迈之躯就要起身离去。
“啧,老头子你这话说的,我不去反倒显得我像小人了。行吧行吧,我跟你去看看。”
站起身来,叶渺轻叹了一口气。
徐阳这老头什么都好,就是道德感太强、责任心太重。
换作自己,救不了那也没法了,只能凭着医术给人吊命,能活多久全看天意。
“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
......
“师傅,您小心些。”
与繁华羊城格格不入的一片建筑群外,一辆车停了下来,徐青阳搀扶着师傅走下车,有些感叹地看向副驾下来的叶渺。
自己已然四十多岁了,仍未能继承师傅衣钵,而这个年轻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能让师傅平等对待。
人比人,气死人。
“难怪你要请我来帮忙。”
看着眼前这一大片杂乱无章的楼房,良久后叶渺才轻声开口。
映入眼帘的是脏乱差的环境,垃圾随意堆放在一旁的公共垃圾桶边上,不乏有袋口没绑紧,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倾洒出来。
肥硕的老鼠光明正大的在垃圾堆中觅食,见到了下车的三人也丝毫不怕;一只只同样硕大的绿头苍蝇在垃圾桶上方盘旋;灰黑的脏水从垃圾桶的破口中流出,一直流淌到路面上。
违规搭建的楼房随意挤在一起,最后一抹残阳也被楼体遮挡,下方狭窄的巷道中更是一片漆黑,唯有靠着楼体之间那如犬牙交错般亮起的微弱灯光依稀辨认脚下路径。
相隔不远,抬头就能看见一栋栋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大楼犹如钢铁巨兽般巍然矗立,隐约还能看见穿梭其中的立交桥与川流不息车辆组成的城市灯火。
这片建筑群与繁华的羊城格格不入,宛如一片被遗弃的遗忘之地。
“唉,住在这的,大多是来羊城中求医,或是一人在羊城中生活又无依无靠,便住在这。”
徐阳摇头感叹,这里的住客,大多连看病都困难,因此他每每有空便会来此行义诊。
早些年时候官府更是考虑过将此地拆迁,只是这其中的住户安置成了大麻烦,估算之下完全是一个百分百亏钱的项目,羊城中有点实力的集团都不敢去碰这个项目,几年后也就搁置下来无人再提。
徐青阳打着手电在前方带路,三人沉默不语地从窄巷中往里走去。
两旁有蟑螂爬行时发出的窸窣声,脚下随时会踩到污水,不知是随手丢弃的垃圾还是不知名的动物发酵腐烂的尸骸在地上,稍有不注意就会一脚踩上去。
“徐大师。”
“徐大师。”
仅有一个半身位宽窄的巷子里,偶尔也有往外走的住户,看见迎面走来的徐阳几人后都会面露尊敬之色,侧身靠着楼体让三人先行通过。
“徐爷爷。”
经过一对父女时,被父亲牵着手的小女孩笑着抬起头向徐阳打招呼,身上鲜艳的连衣裙与四周环境格格不入,充满童真的面庞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犹如六旬老汉的中年男人拘谨向徐阳打了个招呼,饱经沧桑的面容上只剩下了麻木与呆滞,唯有低头看向女儿时,才会露出宠溺的笑容。
“诶,囡囡乖,最近有没有听爸爸的话啊?”
徐阳笑着蹲下身来,变戏法似的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在小女孩眼前晃了晃,只是在孩子惊喜接过糖果时,他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之色。
“先天性心脏病,无解。”
随着那对父女远去后,叶渺才低声开口,他嗓音有些闷闷的,垂下的眼眉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
“孩子妈妈难产走了,出生后又被查出是不可治愈的先天性心脏病,她爸爸为了给她看病花光了所有积蓄,也多亏这里的房子只要三百块一个月,才让父女俩有了个安身之处。”
徐阳仿佛早已习惯,他也曾尝试过为孩子治疗,最后依然不见成效。
随着年龄渐长,发病症状只会越发严重,或许在某一天就会要了这孩子的命。
“十年份以上的芪黄、七三为辅,配以几味中正平和的药材,再将那千年人参切指甲盖大小一片下来,煎熬出药性后辅以针灸喝下,再连续一月以普通银针刺激血络化开药性。”
“以后身体比起常人会差许多,但至少能吊着一条命不死。”
沉默了片刻,叶渺轻声说出了一个法子。
连现代医术都无法治愈的先天性心脏病,他自然也无能为力,能够吊命,也是靠着千年人参的神奇。
若是没有这宝材,一样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多谢叶先生,多谢叶先生!”
徐阳浑浊的双眼中爆出一团精光,以他对叶渺的了解,对方自然不会胡说八道,既然将这法子说出来,那必然是能起到效果的。
那人参他手上还有许多剩余,十年份以上的药材有心去寻找却也能找来。
如此那女娃也不必再受心脏病困扰,多少也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叶先生,到了。”
一直带路的徐青阳停下脚步,三人几乎来到了这片建筑的尽头处,一栋低矮的五层小楼在周围两栋楼的楼体之间勉强立起,有如夹缝顽强生存中的野草一般。
以叶渺的高大身材,在上楼时甚至得弯着腰往上走去,稍有抬头动作就会一头撞在低矮的天花顶上。
这栋楼正常只有三层半的高度,多出来的那一层半不过是硬生生分割出来罢了。
“咚咚咚,咚咚咚。”
老旧的木板房门被人打开,一个面容枯黄憔悴的中年妇女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徐阳后,露出喜色。
“哎呀,徐大师!”
“您快请进,快请进。”
她不由分说拉着徐阳进了房里,生怕对方下一刻会离开一般,叶渺丝毫没有客气跟着徐阳往里走去,看见门边的徐青阳没有动作时,脚步顿了顿。
“你不进去帮你师傅打下手?”
徐青阳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了足足两轮的年轻人,自己在他这个年纪时连帮师傅打下手都算不上,只能当一个捡药的学徒。
而这个年轻人的医术甚至已经超过了师傅,刚刚随口说出的一个药方,就解开了困扰师傅已久的一个心病。
“我再跟着进去就太挤了,就站在外面等着吧。”
进了里屋,叶渺才明白徐青阳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不足三十平米的房间里,摆着一张简陋的双架床,一只低矮的衣柜。
靠窗通风的一侧墙体上布满了油污,支起小几上摆放着坛坛罐罐的调味品与一个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平底锅,不远处还放着一个用来煎熬中药的药罐,长期的使用下罐体早已发黑出现了裂痕。
除此之外屋中再没有其它物件。
随着叶渺走进,小屋里几乎连转个身都显得困难,也难怪徐青阳会主动留在门外。
屋内充斥着墙体发霉与油烟混杂的臭味,混杂了汤药味后更为刺鼻。
“徐、徐大师?”
躺在床上的男人听见动静后,勉力抬起头来,看见徐阳后更是激动的想要坐起身。
“哎呀,你就别乱动给徐大师添麻烦了,我来招待大师他们就好。”
中年妇女连忙上前按住了丈夫,回过头冲两人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后,急急走到‘厨房’边上想要拿出一次性水杯招待几人。
然而连碗筷都只能简单叠放在小桌上的‘厨房’,怎么可能会有一次性水杯。
想起这点后女人尴尬地背对众人,粗糙的大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暗骂自己平时怎么也不知道买几个纸杯放在家中,如今徐大师上门来看病,却连招待人喝水的杯子也没有。
“老朽几人还不渴,就不必麻烦了,还是先看看李先生的情况吧。”
......